作者 | 朋朋 编辑 | 范志辉
2021年8月31日,腾讯音乐发布《关于放弃音乐版权独家授权权利的声明》,华语乐坛全面迈进“非独家”时代。
如今,两年的时间过去了。在头部艺人仅存30天新歌独家首发权的情况下,各平台更多在制造热歌的赛道上短兵相接。另一边,唱片公司们也被迫告别了高枕无忧的躺赚时代,再无动辄上亿的版权收入神话,版税预付也持续走低。
这两年的时间里,唱片公司的日子还好过吗?在“非独家”的日子里,他们如何找寻新出路。
不再高枕无忧
8月15日,腾讯音乐娱乐集团(TME)发布第二季度财报。财报显示,在线音乐付费用户在今年6月突破1亿,再创历史新高,在线音乐服务收入也首次超过社交娱乐服务。
不久,网易云音乐也披露了2023年上半年财报,用户付费也稳步增长。在线音乐服务月付费用户数达4175万人,同比增长11%。得益于会员规模的扩大及每付费用户收入增长,上半年会员订阅收入增长16.7%。
在多年厮杀后,国内两大音乐巨头都完成了初步的市场教育与付费习惯养成,用户留存和变现能力也相对好转。
然而,随着经济环境的变化,虽然用户越来越愿意为音乐内容付费,平台却在花钱的时候越来越克制了。
哇唧音乐总经理辛志宇告诉音乐先声,“烧钱到了一定程度以后,现在各家平台都进入到了一个比较冷静的、比较理性的版权采买思维中。”
黎明超市厂牌主理人马马马也有相同的感受,“当年平台版权PK,唱片公司也会通过投资的方式大量收集小型独立厂牌的版权,那时看量不看质,厂牌中的小乐队也有机会发专辑。但‘非独家’以后,独立厂牌、独立音乐人进行版权售卖的门槛都变高了。”
虽然进入了非独家时代,但基于多年来累积的大量用户收听数据,音乐平台方也会基于收听数据不断调整与版权方的议价策略、预付版税计算机制。因此,过去两年间,版权方所收到的预付版税逐渐走低,而非“取消独家”的一声号令后,直接压到底价。
近几年,马马马作为经纪人负责替独立乐队与数字平台谈版权上的合作。“以网易云音乐为例,平台粉丝数达到两万以上才可以说是获得了敲门砖,可以进一步谈预付版税。”
马马马透露,平台会紧密关注独立音乐人的日播量。“音乐平台会主动联系头部的音乐人,有时独立音乐人需要录制新专辑时,也会主动联系平台,双方就预付版税开展议价。”据她观察,一个粉丝数在两万左右的独立音乐人,音乐平台为每首歌预付的版税在一万五千元上下。
哇唧音乐成立于“非独家”来临的2021年,预付版税的走低,则恰逢公司内部音乐产能的提升。两相平衡之下,哇唧音乐在收入层面并未受到太大冲击。
辛志宇透露,“在哇唧音乐成立以前,一年的产量也就几十首歌。”但在哇唧音乐成立之后,哇唧唧哇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唱片公司体系——企划、制作、发行、版权、演出,配置齐全。仅在2022年一年,哇唧音乐就制作发行了150首新歌。而在完善的唱片公司体系运作下,音乐的品质也向前迈进了一步。
在他看来,哇唧音乐能够在版税颓势中逆流而上的关键,仍是核心艺人的议价能力。
“核心艺人的专辑数据表现非常好,受到音乐平台的肯定。因此,当我们在整合音乐版权进行售卖时,就很容易通过‘大带小’的方式,让音乐平台看到我们提质增量的成果,进而为版权买单。”
但像哇唧音乐一样幸运的唱片公司还是特例,更多的是需要直面版税收入大幅下降的难题,找寻新的出路。
“预付版税的大幅缩水,对于我们这样的独立唱片公司而言,是非常残酷的。”有此山文化创始人奚韬对音乐先声表示,预付版税的缩水,意味着专辑成本回收周期的拉长;而作为以创作人为主的厂牌,也倒逼公司打破此前的业务模式来填补制作成本。
“如果是几年发行一张专辑,成本与收益的账是可以持平的。但像陈粒是一年发行一张新专辑的,每张专辑都需要数百万量级的投入,这种频率来讲,公司没办法接受版权成本回不来。这不仅会影响到艺人的创作,同时也意味着下一张专辑成本的缩减,甚至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作品本身的品质。”
简言之,一道选择题摆在各大唱片公司的老板面前:是考量投入产出比,降低新专辑的发行频率?还是承担更高的风险,在流媒体版税之外找到其他成本回收方式?
如何摆脱版税依赖?
最近,陈粒发行了第八张个人原创专辑《防沉迷》。与以往不同的是,她选择先发行实体专辑,至少一个半月后,再上线数字音乐平台,为实体专辑销售预留了窗口期。
也就是说,有此山通过实体专辑的方式,筛选出最铁杆的那批乐迷,享受实体仪式感的同时,获得超前收听的权益。而之于粘性没那么高的听众,则可以选择在窗口期过后在数字平台收听。
此外,有此山选择在CD唱片、歌词海报之外,附赠一个音源USB,以便乐迷更加便利地收听到新专辑。据悉,预售期内的实体专辑会在陈粒签名后进行统一塑封,尽可能地兼顾到实体唱片的收听价值与收藏价值。
此前,Taylor Swift、Adele等海外艺人也采用过这样的销售策略,而陈粒和有此山的试水无疑给行业带来了一个现实参考。奚韬根据实体专辑在京东上的销售情况测算,已经足够弥补既有制造成本,并有所盈余。
在一定程度上,这样的做法摆脱了对数字音乐平台预付版税的依赖,转而在实体唱片上挖掘更大的盈利空间,进而缩短唱片制作和发行成本的回收周期。
“我们希望达到一个双赢的结果。”奚韬表示,有此山并不排斥付费数字专辑等其他合作方式,还在与各家音乐平台谈判,但这个尝试将更有利于版权方与平台方在版税问题上达成共识。“平台去采买一张专辑的版权,他们要赌一个它未来是否能够受欢迎、赌一个收听量,现在我们可以提供一个可观的销售数据,让他们看到市场的直接反应。”
与此同时,哇唧音乐也在今年开始不断尝试,通过多元化的经营来降低对流媒体收入的依赖。
“在成立的第一年,数字音乐平台的版税收入占到了哇唧音乐总收入的50%。”辛志宇透露,在未来的规划中,哇唧音乐希望将版税收入占比降低到30%左右。“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更健康的占比,能更好地应对音乐平台的版权定价以及价格浮动的不确定性。”
据悉,哇唧音乐接下来将通过投资一个新的嘻哈厂牌切入新的赛道。
“现在打开一个音乐平台的榜单,会发现排名前50名的作品中有20到30首的歌曲都是嘻哈说唱风格的。”在辛志宇看来,嘻哈音乐的受众市场持续活跃,将为厂牌运营打开空间。
“跟我们传统意义上的流行音乐比,嘻哈说唱类型的音乐制作速度快、制作成本低,但是ROI的情况又比较好。所以说,嘻哈音乐特别适合做版权的积累,并且当基数到一定程度之后,爆款率相对于其他类型音乐也有较高的保障。”
此外,哇唧音乐还将通过IP音乐的打造,将音乐附着在一个势能更强的IP上进一步提升音乐内容的价值。
“以往我们的发行专辑都是围绕着艺人,而IP音乐将围绕着动漫、游戏、电影、电视剧等IP进行内容策划与制作。”对于哇唧唧哇来说,音乐是其完成自身商业闭环的关键引线,哇唧唧哇节目制作、艺人经纪等业务板块都离不开音乐。
换个角度来看,这些业务也在持续地向音乐赋能,“我们要用好所谓的IP,开发好它们,其实可以反向地带动音乐的流量。”
据辛志宇透露,哇唧音乐与网易云音乐、字节跳动等平台也在进行一些音乐项目上的联合出品。具体来说,双方进行联合企划,共同出资并按照比例进行版权切割,哇唧音乐发挥音乐制作端的优势,平台方发挥在宣发营销端的优势,共同打造爆款音乐,提升版权价值。
“音乐平台内容自制已经成为了一个趋势,我们这些唱片公司没办法逆转,只能想办法用好这一趋势。”辛志宇表示。
与唱片公司的高投入不同,许多独立音乐人由于音乐制作方式更灵活,因此他们对版权价格的态度也更加平和。
以马马马目前带的两个乐队为例,“其中一支乐队是非常传统的乐队,他们需要找制作人、找录音棚等等,预付版税就很难覆盖他的成本;但另一支乐队就是所有的录音、编曲、混音都由乐队成员自己在家完成,成本就极低。”
所以,许多独立音乐人更多会选择接受音乐平台在预付版税上的开价,通过巡演等方式获得更多元的收入。
版权面前,品质说话
进入9月,陈粒新专辑《防沉迷》的预售落下帷幕。奚韬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,这一全新的尝试表现不俗,预估卖出了以往实体专辑模式七八倍的销量。
但对有此山而言,在陈粒身上尝试的成功,并不意味着他们找到了一劳永逸的打法。
从2016年开始,陈粒每一年都会在7月26日生日这天发行新专辑,这已经成为了她和歌迷们之间的默契。而作为国内头部的原创音乐人,陈粒成长于互联网,从独立音乐人转型而来,她与粉丝之间的链接也更加紧密。
因此,这一次全新销售模式的试水,在粉丝主动的宣传推广下增加了实现的可能。
据音乐先声了解,在《防沉迷》的预售期,许多粉丝就主动在小红书、微博等社交平台上主动参与到营销环节,以“专辑滞销,救救厂妹”、“专辑已拍,粒粒莫哭”等造梗的玩法,助推了新专辑的扩圈。
“我原来真的没想到这样的力量。”奚韬在事后分析,“社群里的传播,会不断唤醒乐迷对陈粒的那些好感和记忆,主动参与进来,辅助专辑销量成倍地增长。”
不过,初次尝试的成功离不开陈粒这名歌手自身的特质,并不意味着能够在行业复制,更多是提供了一种可能性。“这并不是一个谁都可以做的事,每一个歌手和每一种操作方式都有自身的独特性。”奚韬表示。
而跳出有此山,审视整个行业,我们会发现每一家唱片公司也有其自身的独特性。
不同于以创作人为主的有此山,哇唧音乐则通过借力哇唧唧哇在影视剧出品、综艺节目制作上的优势,不断孵化有潜力的音乐人,打造具有流行基因的音乐作品,进而提升自身的版权议价能力。
“比方说,在今年暑期的影视剧爆款《偷偷藏不住》中,哇唧音乐旗下的艺人张洢豪演唱了一首插曲《Forever Star》。”电视剧的流量也反哺到音乐人,引发了市场对于张洢豪的关注。“特别典型的数据,是张洢豪在Spotify上月收听用户的峰值已经超过120万,优质内容为艺人驱动了流量。”
在看到这些数据以后,辛志宇表示,哇唧音乐将持续追加对这些潜力音乐人的制作投入,给他们机会去完善作品,进一步挖掘市场的需求和潜力。
然而,无论采取何种应对策略,对于唱片公司而言,两年前骤然进入非独家时代后,需要迅速对不同量级的音乐人、不同风格的音乐市场、不同消费习惯的音乐受众作出反应。
在版税议价的博弈中,各种类型的唱片公司都经历了一场持续两年的硬仗。找寻新的发行模式也好,挖掘新的品质爆款也罢,唱片公司的各种举措都导向一个最核心的目标——发挥音乐人的长期价值。
“必须去尝试有新的路可走,保证我们的音乐人持续创作的投入。”奚韬表示。“我不可能说把音乐人最好的一两年拿来赚钱,后续就不管他了,我们一直在考虑如何实现创作成为音乐人终身的职业。”
这些年来,有此山进行过很多尝试。例如,以众筹方式助推好妹妹成为内地第一组在工体场开唱的独立音乐人,好妹妹数字专辑《实名制》创新数字专辑分阶销售新模式、在陈粒和好妹妹的数字单曲售卖中鼓励粉丝自行定价等。
奚韬认为,没有人能定义一个音乐作品,唯有交给市场、交给时间去验证,而唱片公司能做的只是在时间给出答案前,维持生存。
而在辛志宇看来,无论市场如何变革,都始终缺少好的内容。
“好内容永远是稀缺的,市场永远都是需要的,无外乎说我们对于好音乐评判的标准在变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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