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| 李沁予 编辑 | 范志辉
近期,丹麦东日德兰地区一名53岁男子因数据欺诈和侵犯版权罪,被判处18个月监禁。
这个案件也许是第一起因音乐流媒体欺诈和侵权被刑事追责的案件。
丹麦版权联盟首席执行官MARIA FREDENSLUND表示,“我们很高兴法院确认流媒体欺诈是严重的犯罪,这是一次历史性的判决,也是一次对流媒体欺诈挑衅的强烈信号。”
这也意味着,刷量和侵权,可能要面临牢狱之灾了。而这一案件的背后,折射的更是整个音乐流媒体经济的沉疴痼疾。
一个跨越十余年的流媒体欺诈案
这起案件的曝光,源于意外。
从2016年开始,民谣乐队Trias在Tidal上发现自己的作品被重制,旋律与原曲一致,只是律动和时长做了修改,却被冠以其他作者的名号,并向表演权组织Koda报告了这一可疑活动。
后来,Koda向丹麦版权联盟报告了此案,后者负责调查流媒体欺诈行为。据《卫报》报道,被告被判侵犯37首曲目的版权。经丹麦版权联盟调查发现,从2013年到2019年,被告不仅对原创曲目进行重制修改,还使用机器人人为增加自己Apple Music、Tidal、Spotify和YouSee Music四家流媒体平台的689首曲目播放次数,也就是我们常说的“刷量”。
这一行为不仅侵犯了原创音乐人的权益,也扰乱了市场音乐的公平竞争。
据外媒报道,被告在四家流媒体平台共创建了69个账户,其中仅Spotify站内账户就有20个。在案件初审阶段,检方指控被告通过流媒体欺诈行为非法获利,总计达到438万丹麦克朗(约合635,000美元)。这意味着6年间,涉案人使用非法手段修改原创曲目、制造虚假播放数据,平均每月非法获利约8800美元。
检察官称,被告名下的244首歌曲在一周内被“收听”了550万次,而这几乎完全是由20个账户贡献的。每个账户每天需要产生大约39,000次播放,相当于每小时1600次播放,或者每分钟大约27次。真正的听众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产生如此高的收听量,因此这些账户存在数据作假的嫌疑。
由于该案件目前正处于上诉阶段,根据当地政策检方无法对外透露当事人的真实姓名和身份。但据知情人士透露,当事人的身份在当地是公开的秘密,该男子案发前曾担任某音乐企业的高管。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,他曾通过流媒体欺诈的手段登上丹麦流媒体收入最高的音乐人Top50。
丹麦歌曲作者协会主席Anna Lidell说:“这不仅在丹麦国内,在全球范围内都是独一无二、前所未有的流媒体欺诈规模。”
而政府监管部门之所以高度重视此案,或许是因为这不仅仅是流量作假,此次事件还涉及多首曲目的篡改,损害了多名原创音乐人的合法权益,被告还可能涉嫌职务侵占。
暴力刷量和花式洗歌,音乐产业的两大顽疾
事实上,流媒体欺诈(即刷量)和曲目篡改(即洗歌,加速、减慢或以其他方式改变的曲目)早已成为音乐行业的两大顽疾。
本质上,这两种行为都是从合法艺术家和权利人的口袋里掏钱,通过将部分版税从合法艺术家手中转移到欺诈者手里;在污染平台数据的过程中,也让人难以识别曲目背后的真正权利人来操纵曲目。
法国国家音乐中心(CNM)的一项研究得出的结论是,2021年在该国流媒体播放量中,有1%到3%来自欺诈性流量,大约10 亿到 30 亿次虚假播放。而数据研究公司Pex则估计,Spotify、Apple Music 和Tidal等流媒体服务上至少有100万首曲目被篡改、操纵,其中一些曲目的播放量已达到数百万次。
然而,除了国内外普遍存在的流量欺诈,相较于国内某些从业者在曲目操纵上的花样,前述案件中的“变速”、“裁剪时长”这样的欺诈手段,在当下看来多少有点小儿科了。
这里不得不提起曾因“洗歌”在业界走红的宋孟君,早年被称仅需4小时即可完成从写歌到上线的一系列操作,而今在Suno等AI音乐工具的支持下,恐怕产能会进一步提高,40分钟上架也未必不行。当然,尽管身背骂名,但人家已经悄咪咪拿到了平台投资,深藏功与名,管他谁骂呢。
随着国内流媒体曲目操纵产业链的逐渐成熟,“洗歌”手法也在迭代,梳理看来大概分这么几个阶段:
1.0阶段——仿写式洗歌:在原本和弦套子、旋律动态的基础上,改编几个无关紧要的音符,歌词在“记忆点”不变的情况下重新填词,套上简易的编曲;
2.0阶段——歌名后缀:相比之前的手法更加便捷,原曲的旋律和歌词基本不变,加上千篇一律的remix,或更改伴奏,歌名只需添加后缀,如《xxx》(DJ版)、(深情版)、(吉他版)、(烟嗓班)、(男生版)、(女生版)等;
3.0阶段——批量化冒名:没有任何体面可言,洗歌还是有点麻烦,干脆原曲直接拿来用,洗“人”就好了。如热门歌手隔壁老樊,在另一平台被改名隔壁老攀,诱导用户点击收听。
一边是洗歌的迭代,一边是现实的荒诞。
比如在2022年综艺《最好的舞台》就着了洗歌的道,表演者朱正廷和许佳琪的舞台作品《再见莫妮卡》字幕标注都是作词作曲为弗兰奇的正版,但表演呈现却是山寨版本的《再见莫妮卡》。B站UP主“路哥会写歌”在短视频中透露:“节目组已经花钱购买过正版的版权了,用山寨版的原因可能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直听的就是山寨版。“
而2023年末抖音话题播放量超过11.6亿的《Everywhere We Go》也未能逃过一劫。
剔除掉看似情有可原的标注原唱和主创的版本,截止4月7日,我们整理了30版牛鬼蛇神,其中21首为独立发行,剩下9首都是各式各样的野鸡唱片公司,而这也仅仅只是搜索页面的冰山一角。
回溯近几年音乐流媒体平台上涌现出的诸多问题,如果有心对其背后错综复杂的股权结构与兄弟公司进行排查,不难发现,这场猫鼠游戏,早已如丹麦事件一般无二。
而在冰山之下的,甚至还有着令人倒吸凉气的难以揣测的产业规模。
面对冗长复杂的维权之路,头部音乐人无意回应,中腰部被抄袭的音乐人当下也只能咽下苍蝇,将希望寄托于多年之后才有可能到来的正义审判。
音乐行业如何有效“刮骨疗毒”?
2001年,iTunes开拓出流媒体音乐平台的蓝海,彼时,时代华纳的老板Barry Schuler正在为盗版CD的猖獗而头痛,第一时间与iTunes合作,6天卖掉100万首歌曲,有效地遏制了盗版音乐,给音乐产业打上了一剂强心针。
作为以抵制盗版音乐、保护音乐人权益为初衷的流媒体平台,可能并没有想到,短短二十余年,流媒体平台竟成为滋生音乐侵权事件的温床。而流媒体平台庞大的版税池,也成为流量操纵者和侵权者光明正大的觊觎之物。
当然,面对刷量和“洗歌”这两大顽疾,音乐行业也没有坐以待毙。
就在3月18日,加拿大关闭了9个流媒体操纵网站。全球唱片业协会(IFPI)和三大唱片的加拿大音乐协会Music Canada对这些非法网站提起了诉讼,指控其虚假播放行为。IFPI首席法律官Lauri Rechardt表示:“流媒体操纵在音乐领域没有立足之地。我们不能允许操纵者继续从创作音乐的艺术家手中挪用收入。”
与此同时,为了让更多收入流入真正的艺术家手中,各大平台也从版税计算方式的源头去扼制流媒体欺诈。
自去年9月起上线全新的“以艺术家为中心(artist-centric)”的版税结算模式以来,一方面专业音乐人的双倍激励、用户检索优于算法推荐、白噪音自制并全面免费以及用户收听上限;另一方面,Deezer已删除了2600万首曲目,包括白噪音、单曲专辑、虚假艺术家以及过去一年没有被收听过的曲目,以改善整体用户体验,平台超过13%的内容被删除。
Spotify也紧随其后,在去年11月的一份声明中表示,正在与行业合作伙伴——包括独立厂牌、大型唱片公司、音乐发行商以及艺术家及其团队密切合作,推出政策以进一步阻止流媒体欺诈。比如,Spotify投入了大量资金来监控、预防和消除人工流媒体对版税的影响,对于违规行为,唱片公司和发行商也会受到相应的罚款。
不论是Deezer还是Spotify,线上流媒体版税分配机制的调整,都将从根源上遏制单个机器人用户多次刷量,以及非专业音乐人、同质化功能型音乐内容对版权收益的分流,也向着保护艺术家权益的目标更进一步。
同时,由于用户自主搜索的加权比重提升,也就意味着,作为职业音乐人,不仅要在作品上努力,也需要在非流媒体平台持续保持曝光、提升影响力,让更多的人认识了解,使自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。
结语
回过头来看,丹麦对流媒体欺诈和侵权事件的被告的惩罚,不仅是对投机取巧分子的警示,更是政策法律层面整治版权乱象的信号。流媒体音乐领域将再不是难以规制的灰色地带,而平台需要以更加严格的监管和技术手段来检测和防止欺诈行为。
当然,作为音乐产业链上的各个角色,音乐人、唱片公司、发行商和流媒体平台等,都应为流媒体音乐的健康发展共同努力,建立更加透明和公正的版税分配机制,倘使监守自盗只会加速整个音乐产业的衰败。
可以料想,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,未来或许会有更多难以识别的流媒体欺诈、曲目操纵案件出现。因此,各方的合作和努力对于打击流媒体欺诈和侵权行为至关重要。
屠龙的少年也切记珍惜羽翼,莫要被短期利益蒙了心智终成恶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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